文/鞠學紅

【資料圖】

我所居住的小區前面有一個村子——槐行村，村民的紅磚紅瓦房成排成行，村里硬化的道路寬敞干凈，家家戶戶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種花，種菜，植果樹。進入夏天，那片片綠色給村莊增添了勃勃生機。

周末，我常常走進村子，欣賞萬紫千紅的花、茂盛生長著的菜、微風中搖曳著的果，碰到自己喜歡的景色，就用手機隨手拍下照來。今早，我又到村里閑逛，在一民房西側的一片空地上，驚喜地發現了一畦決明子。那金黃色的花，細長的綠果莢，讓我想起了四十多年前上初中時，老師帶領我們種植決明子的一段往事。

那是1976年，我上初中，學校規劃的校舍還沒有完全建好，在我們教室的西邊，有一塊空地，據說，村里準備在這塊地上再蓋六間教室，打地基的石頭都準備好了，只是磚瓦木料水泥的錢還沒籌措夠，就沒有動工，這塊地也就一直閑置著。

我們入學后，班主任王保安老師，就帶領我們全班男同學把打地基的石頭搬到了空地的周邊，壘成了一圈石頭墻，把圈內的地用鐵锨深翻了一遍。第二年開春，我們又把學校養豬場豬圈里的土雜肥，用手推車運來一些，施在地里。直到此時，老師才告訴我們，要在這里種植決明子。老師說，決明子是藥材，收獲了可以換錢，用作我們的班費。

那時，我們并不知道決明子為何物。只是按照老師的吩咐，一步一步勞動、操作。老師不知從哪里購買了像蕎麥大小的決明子種子，我的同桌獻芹從自己家里拿來一個花瓷盆子，倒進從井里提上來的清水，再把決明子放進清水中浸泡，一天一夜后，決明子膨脹，它一端的皮脹破，似有嫩嫩的小白芽露頭。我們用镢頭在整好的地內按行距大概四五十公分，挖開三四厘米深的溝，將溝內澆上水，待水滲入地下后，在溝內撒上浸泡好的種子，女同學用腳將溝兩側的土撮向中間，埋好種子。這樣種植就算完成了。

大概半個月后，決明子的小苗綠油油地從土壤萌出，很是招人喜愛。這片決明子也給我們的學生生活增添了樂趣。進入六月底，秧苗幾乎長到了我們腰部的高度，這時就開始開出串串金黃色的花朵，秧苗一邊長高，花朵也從下往上逐漸開放?；ǘ渲x了，謝花處便長出針狀的綠色小果莢，果莢越長越長，越長越粗，成熟時有的達到一拃長，粗細跟麥稈差不多。

七月中旬，開花達到鼎盛時期，翠綠的秧苗上，開滿了密密麻麻的黃色小花。走近石墻圍成的決明子小園，一股濃濃的花香撲鼻而來，一群群蜜蜂“嗡嗡”地飛舞在花叢中，時而落在花瓣上，時而又從花瓣上飛起……。課間，我們不約而同，來到園子邊上，隔著石頭墻賞花聞香，看蜜蜂飛起飛落忙碌著采蜜。

暑假開學后，決明子不再開花了，葉子從下往上，逐漸變黃，莢果也由綠色逐漸變成黃褐色。到了十月底，決明子便成熟了，我們從家里帶來割麥子的鐮刀，在老師的帶領下，從根部割下全株，放到學校東南角的籃球場上晾曬，中午的時候，每隔一段時間，就要把決明子的秧子翻一遍，以便盡快曬干。翻完了，我們幾個同學就在教室后的陰涼地上“擱大棍”——類似如象棋的一種游戲，用粉筆在地上畫一個棋盤，用筷子粗細、拇指長短的草棍作為棋子，玩得不亦樂乎。

有天中午，教語文的孫來才老師從此經過，見我們在喝五吆六地玩，就停下腳步，問我們：“你們在晾曬決明子，你們知道決明子有什么用嗎？”“不知道！”我們齊聲回答，像在課堂上似的，并從地上站了起來。

孫老師說，我給你們講一個關于決明子的傳說故事吧：很早很早以前，某地有個秀才，還不到六十歲就得了眼疾失明了，走道時只能用一根長長的拐棍探路，大家都喊他“瞎秀才”。某日，有個藥販子從他家門口經過，見門口兩側有幾株野草，就問秀才這個草賣不賣？秀才反問：“你出多少錢？” 藥販子說：“你拐棍值多少錢我就給多少錢。”秀才心想：這草還挺值錢，就說：“多少錢俺也不賣”。過了一段時間，藥販子又來了，還是要買那幾棵草。這時瞎秀才門前的草已經長到三尺多高，草莖上開滿了金黃色的花，瞎秀才見藥販子又來買，覺得這草一定有什么作用，要不然他為何老要買？秀才還是沒賣。轉眼到了秋天，這幾株野草結出了鼓鼓的莢。秀才剝開莢湊到鼻子上一聞，籽粒還挺香，覺得準是好藥，于是就每天用它泡水喝，不多日眼病就好了，走路也不需要拐棍了。

又過了一段時間，藥販子第三次來買野草。見沒了野草，問秀才：“野草你賣了？”“沒有”。老秀才就把野草籽能治眼病的事一五一十說了一遍。藥販子聽后說：“這草籽是一味良藥，要不我怎么會隔三差五地來買它。它叫決明子，能治各種眼病，長期服用能明目?！睆兔骱蟮男悴?，身體健康，心情愉快，還想干點有益的事，就辦了一間學堂，專教窮人的孩子念書。當然，他也不忘在學堂門口兩側的空地上，年年種植決明子，收獲的決明子，除了自己泡茶喝，還送給有眼病的人治療眼疾……

傳說，秀才一直到八十多歲還耳聰目明，身體健壯，曾吟詩一首：“愚翁八十目不瞑，日數蠅頭夜點星，并非生得好眼力，只緣長年飲決明?！睆牧畾q到八十多歲，秀才又教了二十多年書。他也把自己親身經歷的決明子的故事講給一茬又一茬的弟子聽。據說，他的弟子成年后，有十幾人做了郎中，服務一方百姓。聽完孫老師關于決明子的故事，我們又去把晾曬著的決明子翻了一遍……

1977年秋，在鄧小平的主持下恢復了廢止多年的高考制度。高考像一根杠桿撬動了教育的改革，使教育出現了可喜的局面。也是從這時起，我們學校開始抓教學質量，初中同學安排上晚自習。那時教室里還未通電，晚自習的時候，我們每人從家里帶一盞煤油燈，放在課桌上照明。新學期開始，學校為我們班配備了一盞汽燈，晚上教室里一下子亮堂了起來。聽班主任說，買汽燈、買煤油的錢就是我們上學年種植決明子，賣藥材得來的收入。

在校園種植決明子的第二年，我們村子流行甲型肝炎，我的父親和二姐未能幸免，出現了發熱、關節痛、乏力、食欲不振、惡心嘔吐、腹脹等甲肝癥狀。治療的方案就是中藥方劑。中藥方是我上學的那個村子里的一位叫張連溪的醫生開的。聽父親說，醫生的妻子是我本家，我家與張醫生有表親，論輩分我該稱張醫生為表爺爺。這位醫生表爺爺也給我看過病，我認識他，他也認識我。父親和二姐病了后，母親就讓我去請他來看病。表爺爺來我家，問了我父親和二姐一些情況，號了脈，望了舌苔和眼鞏膜，量了體溫和血壓，開了中藥方。我接過表爺爺的處方，帶著母親給我的五塊錢，去公社衛生院抓藥。母親再三叮囑我：“藥方子和錢要拿好，千萬別弄瞎了?！痹诼飞希乙贿呑?，一邊看那藥方，藥方上有十幾味草藥，其中就有決明子，這也是這張處方上我唯一見過的實物，并親手參與種植過的草藥。

半個多月后，父親和二姐的病就好了。期間，我去公社衛生院抓過三次藥，每當藥師用小桿子秤稱取決明子的時候，我都會目不轉睛地看著藥師用手把決明子抓進小秤盤里，稱好后，再依次均勻分到各副藥里。當我隔著玻璃櫥窗，看著熟悉的決明子被藥師倒進包裝紙上的時候，我的腦海里又浮現出決明子從種到收的一幀幀畫面。

當時我在心里有個疑問，決明子不是治療眼病的嗎？表爺爺為什么給我父親和二姐開這種藥？這藥對父親和二姐的病有效嗎？直到多年以后，我考上了醫學院，在中醫課的課堂上，我才了解了決明子的其他作用和功效：決明子性寒、歸脾經、肝經，解表清熱、清肝明目、潤腸通便，常用于治療腸燥便秘、肝陽上亢引起的目赤腫痛、頭痛眩暈……

往事歷歷在目。望著眼前生機勃勃的決明子，我愈發覺得它親切可愛起來……

作者簡介：鞠學紅，高校教師，教授，濰坊市濰城區作協會員。作品散見于《中華醫學教育探索雜志》《中國高等醫學教育》《中國紅十字》《學習強國》《齊魯晚報·齊魯壹點》《當代散文》《牡丹晚報》《濰坊晚報》《濰坊電視報》《膠東散文微刊》等報刊和網絡平臺。曾長期從事教育教學與教育管理。喜好寫作，努力用自己的筆描繪生活、書寫感悟、謳歌時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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